第97章 难受-《荣耀失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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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那天我就是没去打。
只翻了翻通讯录里那个早就停机的旧号码,听那机械的女声一遍一遍重复同一句话。
人有时候挺犯贱的,明知道是在拿刀戳自己,还非得看着伤口一点一点往外渗血,才肯承认疼。”
短暂的静默之后,他又唤她:“顾朝暄——”
“我这辈子做决策向来不拖泥带水,唯独在你这件事上……我真的很后悔,那么轻易放过你!”
顾朝暄自始至终没有插一句话,她看着面前那行“riSk SCOring lOgiC”的注释,视线有一瞬间是虚的。
她张了张口,所有胸腔里翻涌过的情绪,在到喉咙的时候,却被她硬生生压扁、收束,重新换回那一层职业外壳。
把手机从耳边稍稍拿开一点,又贴回去,声音很轻,刻意用标准的英文腔调,一字一顿地开口:
“…I’m SOrry, Sir, bUt I have tO end thiS Call and get baCk tO WOrk nOW. Thank yOU fOr reaChing OUt.”
(……很抱歉,先生,我现在必须结束通话回去工作了。谢谢您的来电。)
话一说完,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会露出什么破绽,指尖一用力,结束通话键被果断按下。
屏幕倏地一暗。
巴黎的光从玻璃外压下来,落在她垂着的睫毛上,微微颤了一下。
……
第二天早上,她喉咙有些发紧,鼻腔微微发涩,整个人像被昨日那通电话抽空了一层力气,又被细细密密的冷意覆上一层薄霜。
巴黎的天阴得很,云压得低,玻璃上结了一点细小的水雾。
她照常去公司,打开电脑,顶着隐约的头痛,把昨晚没改完的规则文件接着理完。
午后开始轻微打喷嚏,鼻音重了些,连 CéCile 递咖啡过来的时候,都多看了她一眼。
傍晚六点多,她从工位上抬起头的时候,外面已经暗下来了。
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新邮件的提醒,她正要点开,手机先震了一下。
屏幕上是周随安的名字。
消息不长,言简意赅,是一封科技交流晚会的邀请。
后面附了地点、时间和主办方,语气一如既往客观、克制,没有多余的寒暄。
却在最后用很短的一句,说明这次来的不仅是基金圈的人,还有几家做企业服务的成熟公司,说这个场合“对 LeXPilOt 有用”。
她没有拒绝。
这一年里,周随安像是在她们项目身后,始终隔着半步距离,却实实在在存在的那只手。
一开始只是 DemO Day 结束后的几个问题——关于收费模型、关于中小企业付费意愿的真实边界、关于“法律风险”在企业老板心里的优先级究竟排在第几。
后来是在正式的 BP 评审会上,对她们过于理想化的增长曲线一刀一刀划掉,逼着 CéCile 把“愿望”改成“现金流假设”。
再后来,他不再只是站在投资人那一侧给意见。
有一次系统上线内测,第一批用户的数据极不漂亮,留存低、付费转换几乎可以忽略。
CéCile 在会议室里捏着打印出来的报表,额角突突直跳,全组人沉默。
是周随安看完之后,淡淡说了一句:你们在拿“技术”去对冲企业主的惰性,这笔账,从来不是这么算的。
随后他很耐心地把那笔“账”拆给她们看。
他说早期 B2B 项目里,技术从不是第一位的,排在前面的往往是信任、习惯成本、组织内部流程的惰性;
他说一个企业主愿意打开合同上传到一个陌生系统,已经调动了他一天里有限的注意力与耐心,所以产品逻辑必须围着他现实的时间表转,而不是让对方围着你们的算法设计转;
他说创业者容易沉迷于自己发明的工具,但市场只在乎这工具是不是在“今天”帮它少赔了一点钱、多省了一点时间。
这些话并不好听,却没有任何一句是虚的。
之后的几个月里,顾朝暄在调规则的时候,渐渐学会把“律师的完美”、“程序员的优雅”往后退半步,让位给一个粗糙却真实的问句——这条提醒,企业主看到时,到底会不会点开?会不会照做?是帮他,还是只是在安抚你自己“尽责”的良心?
她在周随安身上,看见了另一种“实务”。
那不是法庭上的攻防,也不是体制里那套精致的合规话术,而是商场里对数字和人性的双重敏感:知道哪一笔亏可以忍,哪一步退不可行;知道什么时候该赌,什么时候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、先活下去。
这样的敏感,被他收束成一种克制的指导。
他从不替她们做决定,只在关键节点上,轻轻把最尖锐的问题提出来:融资节奏是不是和自己的消耗曲线对得上?现在接这个“定制大客户”,会不会把产品拖偏?这一版功能到底是在讨好投资人 PPT,还是在服务真实用户?然后看着她们去挣扎、去选择。
很多个深夜,她坐在办公室里,盯着屏幕上的逻辑树,脑子里不自觉会浮上线下某次会面时,他随口扔下的一句总结。
那些看似随意的评语,如同一支一支暗戳戳插在前路的路标,提醒她往哪边走,是“项目”的路,往哪边走,只是“故事”的路。
这样的人发来的邀请,她不太可能说“不”。
何况创业的这一年里,她已经很久没有允许自己真的“生病”过了。
感冒的钝痛被一则又一则行程压在下面,只要她还能站得起来,能扣得动键盘,就被默认为“状态尚可”。
她简单回了一个确认,把手机放回桌上,去茶水间接了杯热水。
镜子里的自己鼻尖有点红,眼睛因为昨夜没睡好而略显干涩。
她盯着那张脸看了两秒,忽然觉得有些陌生——既不像当年西装裹身、站在谈判桌这一头的“顾律师”,也不像江渚地下室里那个被风雨逼进角落的女人。
这一年,巴黎的风把她吹成了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形状:还记得法条的编号,也懂得现金流的曲线;还能凭直觉为中小企业划出一条“能活下去”的底线,却也知道资本的目光从不温情。
手机在桌面上亮了一下,是 CéCile 转发来的晚会背景资料,还有一句简短的备注:辛苦了,今晚很重要,状态不行也要撑着。
喉咙里的痛意顺着水温往下压了一点。
顾朝暄合上电脑,把桌面上的合同打印件理整齐,回家换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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